沉默的劳工——淮滨90后青年的这些年

秋岗 · 发表于 2020-11-12 22:30:4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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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小宝生于1993年，身高187cm，体重105公斤，是淮滨几十万在外务工人群的一员。他这些年经历了很多我们难以想象的事，有欢喜有悲伤，更有真情在身旁。本文为非虚构性写作，真实的向世人展现这位吃苦耐劳的淮滨90后小伙风貌。

“FX宝”是淮滨论坛一位网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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淮河弯弯扭扭的穿绕淮滨地域，分割了南北地理。淮河南岸的水塘湖泊星罗棋布，一望无际田野上散布着一个个“土山岗”，这里的村寨就建在岗地之上。夏天淮河涨水时，远处一片汪洋，寨子似孤岛，待水落露出田野时，人们才能出门补种作物。

上世纪90年代，秋末晨曦时，高低起伏的大地上空朦胧着一片烟霭，除了小河边小鸟叽喳或婉约的声响，世界有着梦幻般的宁静。风拂过，地上的黄叶扬起，田埂有草在摇曳，野花在风中微笑。不一会，乡村小道上开始有了声响。农民带着农具，渔夫架摆着船伐，学生们走进学堂，每个人都开始了一天的忙碌。

小宝就出生在这样的乡村里，他上面有个大两岁的姐姐，下面有一个小三岁的弟弟。父母在家务农，他们很疼小宝姊妹三个。父亲身体出了问题，算是残疾，无法外出打工。眼望着临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挣钱却只能兴叹，仅凭几亩农田糊口。在缴纳农业税之后，卖粮的收入买不起什么东西，日子过得很紧凑。虽然小宝那时候家里穷，但母亲那个时候手工活好，姐弟三个没穿过破破烂烂的衣服。小时候每人有一个粉红色的马甲，背后还有两个腰带，另外还一双布凉鞋也是粉红色的，走在上学的路人都会夸衣服和鞋子真好看。他们会问谁做的衣服，他们得意地回答是妈妈做的。看到的乡亲会说“衣服针线做的真好，鞋子也好看”。

村子很大，有三个小学校，两个私人学校，一个公立小学。有个私立小学是同宗所办，所以小宝小学一年级二年级在那里上的。在1999年，小宝看到很多小朋友路过，那些比他大点的邻居孩子都背着小书包去上学。他告诉母亲说想要个小书包去上学，就这样母亲用布给他缝制了一个小书包。小宝满脸惊喜的去读了小学一年级，但私立村小各方面落后，学生成绩不好，二年级留级一年。

上小学三、四年级时，小宝同宗的姑姑在昆山的公司里上班，企业老板想资助几个贫困学生。姑姑找老板谈了家乡的贫困情况，想让他资助小宝的村子，获得老板同意。村子的一群孩子获得资助，小宝就是其中一个被资助的学生，但资助的学生必须要转到公立小学。转学后，小宝学费不用自家出了，由外地老板承担，一年可以省一百多块钱，并发放文具，笔、本子文具盒。文具盒还是三层的，可以算很高档了。

在学校之外，田野是小宝比较喜欢的。夏日里，绿色的原野望不到边际，沟塘堰坝弯弯曲曲，土地连绵起伏，还开满各色的野花。微风袭来，树枝摇曳，草叶起伏。小宝和伙伴们在小河边嬉戏打闹，自由自在。在孩子眼里，西瓜显得特别大而圆，葡萄也又大又紫。他们有时爬到树上，或者躲在树荫里，感叹着大自然的伟大与宽广。

下午上课之前出去抓龙虾，一般都是在暑假前那时候天气热可以抓到龙虾。抓龙虾的地方是在小学旁边，小学旁边有农田，农田边上有小水沟里面有水所以有龙虾，心情可美丽了。小宝抓龙虾摸鱼，掏鸟窝那可是大师级别的。龙虾洞口有新泥围挡，鸟窝则形态各异，依人的燕子喜欢房檐下，胆小和凶猛的鸟则喜欢在僻静的树丛。看窝就知道是什么鸟的窝，有的鸟萌萌可爱，安心接受爱抚。有的鸟则暴躁不安，一有人靠近便试图用嘴啄外来者。小宝有时玩迷了，甚至忘记去学校上课，有时则故意不想去。
偶尔也会摸戈尔（田螺），摸田螺一般会在星期天去池塘里寻觅。那时候田螺肉两块五一斤，收拾一下挑肉卖，卖完之后，小宝会去买苹果，然后全家一起吃苹果。在90年代末，淮滨已经从信阳地区工业最强县，沦落为河南省最穷县，还有各种税费负担。农村的日子艰难地维持着，小时候小宝可欠水果了。

放暑假的时候，那时候家门口的思河里还有水，那时候农田要用河水灌溉水稻，一到暑假的时候河里的水快抽干了，约上几个小伙伴到河里抓鱼，鱼不大，都是筷子长的白鲢鱼。有一次小宝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抓鱼，抓的大概有一蛇皮袋子，抓了鱼大家就分分。小宝的母亲特别会做鱼，能把鱼炕的两边焦黄焦黄，撒点佐料，酥脆裹着鱼香，小宝特别喜欢就那样干着吃。

挖黄鳝是秋末冬初，地里小麦刚长出来十厘米左右的时候，顺着地里的路埂可以找到黄鳝洞。
农民种麦子的时候，一般犁地时是往田埂里侧扶着犁，小路埂靠田里的一侧会被他们犁光滑，可以看见黄鳝洞，细细的空洞，比蛇洞细很多，但一样深不可测。看见这些黄鳝洞一挖一个准。冬天宴席多，黄鳝需求量大，卖了黄鳝买鸡架和千张，偶尔改善生活。有时候挖黄鳝的时候看见老鼠洞，就故意去挖，戏耍一番。一般老鼠洞里都会有两条蛇，老鼠可能被蛇吃了。

不管是放学后还是假期，孩子们总要玩到天黑。玩晚了，小伙伴便摸着黑回家，不知多远的地方传来阵阵狗叫，孩子们奔跑起来……

2005年，村里的小学有六年级，小宝继续在村子里读书。六年级的时候，全班有28个学生，18个女学生10个男学生。那时候下课的时候，自班天天给五年级的男学生比赛叨鸡（捣击）游戏。

五年级的男孩多大概有20多到30个，别看六年级只有十个男孩，只要给五年级比赛，对方基本没赢过。小宝的班级十个懂得团队精神，基本都是三四个去围攻他们五年级一个，只要小宝他们一围上，五年级自动放开手认输。六年级教室在楼下，五年级的教室在二楼。每逢比赛，五六年级的女生很兴奋，六年级的女生给六年级的男生喊加油助威，五年级的女生在楼上给五年级的男生喊加油助威。为了呐喊加油，五年级的女生经常给小宝们六年级的女生骂架，因为五年级经常输。那是小宝上小学最开心的一年。

但开心的生活并不会一直继续下去。2005年的时候，小宝在谷堆上初中一年级，那时13岁，由于学习跟不上课，在学校受到一系列挫折之后，小宝产生了厌学情绪。父母忙于生计，老师操心的孩子也很多，没有人关注他精神状态之变，在贫困县的农村太普遍了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想什么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愈来愈多的心绪无处排解，小宝已经读不下去书了。父母不同意辍学，但他对在学校生活已经失望，父母只得接受现实，小宝退学后在帮家里操持农活两年，也就是帮父母做些拔秧插秧这种轻松一点的活，农忙割麦的时候也会捡捡麦子放放牛。

过去淮河南岸经常遭受水患，老房子抗灾能力差，在水冲风裹之下摇摇欲坠，老房开始重建。2007年春季房子刚盖好，家庭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。小宝的母亲身体不舒服，去医院检查恶性肿瘤，动了大手术，当时治疗了两次，由于没钱母亲就没去治疗了。那时候他才十几岁也根本不懂，也没催母亲再去医院，这埋下了隐患。父亲干不了重活，母亲又患病，对于小宝来说，作为家里年轻的男劳力，除了外出打工，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。这年小宝15岁，个头已经很高了，决定出门试试。

小宝自己去的萧山，去找大姐。大姐早几年离家打工，在杭州萧山新湾做绣花挡车工。得知小宝想法，便帮他联系了活计，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。父母给了180块钱的车费，那时候从家里坐大巴车到萧山100块钱，告别父母后，小宝登上了巴士。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家乡，百感交集，一路上好几次想哭，又憋回去。离去的那天，路边田野里，一个个小土丘的线条还是那么柔美。回想起过去和小伙伴田里讲故事，在小河边嬉戏打闹，一幕幕场景不断浮现。眼前绿色的原野望不到边际，还开满黄色的野菊花，转眼又一闪而过……

中途，大巴车驶入黑服务区饭店，价格比正规服务区贵一些，但伙食恶尔吧唧跟猪食差不多。那年代，地头蛇毫无契约精神，更不讲道义，若不顺从，他们打你可以轻易逃避法律惩治，平头百姓无可奈何。15岁的小宝虽瘦弱，但怕花钱，忍了又忍，一路硬是一口饭没吃直到萧山。

外出务工多贫民，如果在家乡有活路，谁又肯离别父母的疼爱踏上渺茫打工路，路途又要被剥削。春秋战国多义士，磅礴大气，后世演变成儒家中庸，愈没有精神。富者不仁，穷者不义，有点小权就任性，有点武力就嚣张，人们市侩而不重信义。

夜晚，小宝才抵达到萧山，和姐姐见了面。小宝在异乡找到了落脚的地方，在姐姐工作的那个绣花厂做挡车工。刚去的时候，业务不熟，在纺织机前手忙脚乱。每天要完成12个小时的工作时间，一个星期换一次班，上一个星期白班就要上一个星期夜班，没有休息日。

在经历了一系列磨合之后，小宝也能慢慢在轰鸣的车间来回穿梭，双手在织机前快速飞舞。当时做绣花大约一万针给工钱一块二毛钱，小宝当时一天只能干30块钱左右。小宝干不动这么大的工作量，那时候他才15岁，很瘦小。为了进厂他谎称自己18岁，那年月厂里招人困难，所以他才能进得去。干到冬天，小宝实在坚持不下去了，农历十月中旬辞职回家。

后来又换了几份工作，那个时间段除了干过绣花，2009年夏到2010年秋，他跑去萧山的一家全自动麻将机生产厂家打工，一个月1300块钱左右。忙的时候一个月要加半个月的班，在生产线上，差不多每天要从早晨干到深夜。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才辞职，秋天从厂里离开时，剩了三千块钱。

谷堆乡在淮河南岸，行走在这里，地形一会高埂，一会又变幻为低湾，各村寨不管是赶集还是进城，交通都很不便。小宝平日要奔波找活，还要带父母出行，电动车续航力有限且质量也不大好，便回老家买了一部豪爵铃木125摩托车。买车加上牌花了八千块钱，他身上只有三千块，老爸给了两千，还欠摩托车店里三千。买了摩托车之后，小宝去了郑州干水电工，做小工45块钱一天，从秋天干到年底，挣了三千块钱给摩托车钱还上了。在没有买摩托的时候，小宝家里出门只有自行车。

在外飘着也不是个事，能找到的工作既艰苦薪水又低，白里干，夜里干，大脑混混沌沌，不仅无法照顾到家里，人也变得麻木起来。小宝过完春节就决定不再外出了，2011年开始在本地干工地干粉刷。干工地回家自由，收入也比在厂里有提升，家里条件日益改善。

在工地干了几年之后，攒了积蓄，日子开始慢慢好起来，到2015年，这年小宝22岁，弟弟20岁，在淮滨农村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。随着经济的发展，姑娘和媒人们的眼光也在变化，小宝兄弟俩个就想在老家盖房子，以后在家说对象也好说一点。淮滨农村的房子一般盖两层半或者三层，一层做厨房、客厅、餐厅，亦可堆放粮食和农具，二层做卧室。通常会加盖到三层，第三层是为了二楼防晒、防渗水而盖，亦坐客房或堆杂物，有些也做阳台晒场。虽然经济紧张，但兄弟对美好生活始终俩满怀期待。

但不曾想房子盖到一半的时候，这年秋天迎来了厄运。母亲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，因之前治疗没做完，后续没有保养去检查身体，待去医院时检查癌细胞已全身扩散。拿着医院的化验单，小宝怔住了，眼泪无声地飘洒在嘴唇上，又滑湿了衣襟，过去从来没有天塌了的感觉，此刻体会到了。小宝过了好大会儿才镇静下来，试图想起了什么，给姨姐打了电话。姨姐比小宝大了十来岁，有一定阅历，他比较信赖。小宝向她说了母亲病情，姨姐告诉他这个病并不好治。这些音讯犹如岩石砸在胸脯，苍鹰俯冲向心，令他潸然泪下。

此时房子已盖两层，小宝跟母亲妈说第三层不盖了，省下点钱给她看病。但母亲不同意：“三层盖起来花不了多少钱。”小宝遵从了母亲的意愿，房子最后盖起来了，但也借了外债。

祸不单行，2016年夏天， 82岁的爷爷病倒了，年纪大了卧床一个多月，小宝和父亲伺候一个多月直到他去世。处理完爷爷的后事，带母亲去医院做了两次治疗，小宝就去工地找活了。干工地虽然脏、累、苦，但赶上基建和房地产大爆发，工价较高，另一方面可以随时回家给母亲看病。小宝干工地的那个工头姓孟，淮滨期思唐营村人，他人很好，是小宝师傅，知道小宝家困难，就说有事随时走都可以，给母亲看了病随时去，他也接收小宝去他的班组干活。

图：在工地干活的FX宝

从15年秋天给母亲化疗，一直到18年春天，化疗了十几次，一次一万多块钱。直到2018年正月十三最后一次化疗去检查，看片子肿瘤扩散转移到大脑了，小宝给母亲说：“不治了回家吧”，那是小宝从出生以来做的最痛苦、最艰难的决定。母亲问医生给她说实话，医生无奈地看看了看小宝，并不想再说什么。但母亲坚持要医生告诉自己的境况，最终母亲责问医生：“我的病情要自己知道。”待她知道自己病情之后，就说了句：“回家吧！”从信阳回家之后到淮滨县城下车，小宝从老家谷堆叫了辆车来接母亲。

病危时，小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：“以后你就老在我的新房里吧！我新房大门大，出殡的时候从屋里往外面抬容易点。”

母亲不情愿：“那是你的新房，我死在里面怕以后儿媳妇嫌弃房子老过人。”

“那是我的新房我做主，你就在新房子里”小宝试图说服母亲。

母亲还向小宝的舅舅征询了意见：“小宝让我以后在老房子里”。舅舅也觉得小宝有理：“孩子说了你就去吧！”

病到最后的时候，小宝和母亲心里都清楚最后的结果。那几年，看病没有钱只得找亲戚借，找舅舅借，找姨姐借。过年小宝去亲戚家拜年从来不带礼品，带了礼品还挨骂。亲戚过年来小宝家探望时，除了拿着礼品，走的时候都还会特意给小宝妈留些钱，这些情谊小宝铭记在心。

那次从信阳回家之后，二月二十七的下午三点，母亲永远的闭上了眼睛。闭眼的那一刻，小宝望着突然撒手而去的母亲，哽咽道：妈，您放心的走吧，只要小宝活着绝不让这个家倒下。

在几年前小宝开始盖房子的时候，小宝虚岁23，刚好是说亲的年纪，恰逢年母亲病重时。一直到去世之前，母亲都在给小宝说：“你没结婚是我拖累的，因为我病家里穷，哪有人给你说媒，谁会让他的女儿到我们家受罪，这我都能理解。”母亲去世前一个礼拜，眼睛一直睁着，去世前的一个上午，小宝姐姐的婆婆去看她，她拉着姐婆婆的手不放，哽咽着却说不出来什么话。在好几年前，母亲病倒之前，给小宝姐的婆婆说：“这辈子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宝，小宝脾气急容易发火。”

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，细小而琐碎，却在人不经意的地方，支撑人度过很多道坎。过去，小宝最喜欢吃的就是母亲炒的肉丝炒青椒，就着米饭或者捞面条，小宝狼吞虎咽能吃上好几碗，或许以后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美味了。在母亲看病的这几年，经济陷入窘境，小宝的社交圈子也缩窄不少。对于小时候的玩伴，小宝也不再联系，他们都结婚有家庭了，小宝怕影响不好，过年回家的时候也不会去串门找他们玩。

在此前小宝给自己盖房子的时候，刚好物料便宜花了40万元就盖起来了，这价钱在淮滨北岗仅够买100平方米。盖房子除了花费几年打工的积蓄，加之母亲治病，外面还背负了20万元外债，小宝需要挣更多的钱。在安顿好家务事之后，2018年春天经姨哥介绍，小宝来到浙江嘉兴。这里有很大的纺织交易市场，小宝在这里干搬运，比工地轻松，比工地挣钱。

刚去的时候，小宝在市场里帮各个业主老板卸毛纱，毛纱是毛衣的原料毛线，这里的货物不光销往全国，更是装进集装箱远涉重洋发往美国、日本、欧洲、东南亚。市场随着季节，货物品类也会发生变化，秋天打包成品衣服装到大袋子里，发到物流站，再由物流站发往各地。为了干搬运方便，小宝花一万二千元买了辆三轮摩托车，给市场里的老板们送货，并且包装卸。近的一块钱一包，远的得看多远，一般八十，再远点差不多30公里，就一百块钱。由于小宝干活肯掏力气，效率也高，不少老板很喜欢和他打交道。

图：FX宝和他干活的三轮摩托车

在干活时，小宝发现浙江本地人和河南人的不同。浙江本地生意人，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，都会过来搭一把手，比如把辅料或者备用品放在顺手的地方，虽是小事，但能帮工人减少繁琐细节，提高干活效率节省时间。而河南信阳、豫东、皖北一带的老乡，则面无表情的发呆或者玩手机，即使闲着也不愿搭把手，小宝有时并不情愿接老乡的单子。

2019年底，小宝从浙江回家过年。这年回来的早，元旦就回来了。本想开心的在家好好耍耍，不曾想2020年春季新冠病毒来袭，淮滨各道路封闭，小宝哪也去不了。不过生活也并非乏味的，在管制宽松时，正月里，有人做媒给小宝介绍了一个姑娘。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姑娘的大姑家，她爸爸也在那里。疫情期间封村，小宝见到女孩的时候已经两个月没理发了，梳着一个油光闪亮的大背头，一副 “很屌”的样子。

在淮滨农村有些地方相亲，男方会给女方见面礼。姑娘若喜欢男孩，就会收下，若相不中男孩，就会拒收。小宝准备了见面礼，女孩收下了。当天中午小宝的姐姐回家，所以小宝给姑娘的爸爸、大姑还有媒人说：“我要回家做饭，我姐去我家她还有两个孩子没法做饭。”

姑娘的爸和姑说中午就在这里吃饭，家里事不用管，自家的姐姐怠慢不了。姑娘当时也说：“你要回家我就不同意了，见面礼红包你带回家”，小宝没辙，于是中午留在她姑家吃饭。饭后小宝离开时，和女孩互相留了微信，晚上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。

但小宝没想到的是，姑娘其实并没有相中他。她打算第二天把见面礼给媒人的不想同意，当天怕当时拒绝尴尬会伤了长辈和气，所以才把见面礼收着了。虽然小宝身高将近190CM，但第一面时的模样特别老气，而且小宝胖胖的显得成熟，见第一面的时候姑娘没看上他。她想找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这样的，看起来和她搭配一些，最好再清秀英俊，那就更完美了。小宝此时还不知道姑娘没看上自己，觉得他长得像个大叔一样。

小宝经常登录淮滨论坛网站，虽说看了诸多情场高手在论坛上纵横，但他并没有学到什么，拙笨的语言表达，跟老江湖们的油嘴滑舌有很大差距。不过技巧似乎不重要，重要是小宝真心喜欢她，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待她。

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媒人联系小宝，说她做东请客吃晚饭。小宝心如火燎，生怕女孩反悔把见面礼退回，下午就去找她。

因新冠疫情，姑娘一直在姑家居住。出发前，小宝特意收拾了一下，穿着一身黑，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，前往女孩家接她去吃饭。赶到时，姑娘正要从她姑家里出来，刚好小宝进去，四目相投，那一刻就像中世纪娇弱女子遇到威猛骑士，那一刻她动心了，觉得小宝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。与生俱来的安全感需求，或许是女人们共有的择偶观点。

晚上吃饭的时候，姑娘的爸爸和几个亲属都在，她爸一直都挺喜欢小宝的，小宝和她能在一起，很大的原因都是姑娘爸爸和姑姑撮合的。那几天，小宝还见到了她的爷爷奶奶，爷爷奶奶对这个可能是孙女婿的小伙子很热情。走过了这些年的坎坷，小宝迎来了人生中最顺利的事情，和姑娘的婚事聊着聊着就定下来了，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暖意流过小宝心头。小宝去她家给长辈拜了年，约定下次她去小宝那看看家里。田野蔓草多茂盛,闪闪露珠水盈盈,有位美女好秀丽，眉角飞扬目又清……小宝捡到宝了。

姑娘喜欢小宝的老实，小宝则喜欢她不像别人那样现实，对物质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。在小宝一无所有的时候，姑娘坚定了自己的选择，小宝在心里觉得挺亏欠她的。

婚事定下之后，小宝就赶回嘉兴干活。在去年，小宝干两个活，白天一个活，晚上一个活。白天上午卸毛纱，把从毛纱市场大卡车上卸到三轮车上，然后在拉到卖毛纱的哪里。三轮车一次能拉一吨，一吨40袋，一块钱一袋，小宝自己装然后自己卸，送完一车可以获得40块钱的收入。小宝的三轮车最多拉过一吨半，不过太高了，不太好卸车。压缩后的毛纱很沉，一袋50斤，每天上午能卸四吨左右，每次干完，小宝都会累的汗流浃背，要休息好大一会儿。为了尽可能的增加些收入，小宝到晚上给市场的老板们打包。就是把老板们的零散衣服包装起来，装入一个大包囊，是为打包。打包有大有小，几十斤一个到几百斤一个不等，要看客户订购的衣服多不多，多的话就打个大包。一个大包宽一米六，高接近三米。装满一包毛衣，重的有350公斤一个。小宝付出汗水也得到回报，这年干活挣了八九万块钱。在淮滨这个县城来说，算是收入不错的，小宝拿出一些偿还了家里的部分债务。这活有闲有忙，没活的时候也可以玩手机，有活的时候就干一会，也就干活的那一会累。总体来说比工地舒服点，毕竟工地一天要不停的干，频繁爬高上低也更危险。

图：小宝身高将近190CM，正在打包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包囊，随后他会装在三轮车拉走。

今年因为疫情，市场里不仅发往国外的货少了不少，老板们的国内生意也没有往年好做，小宝在市场里同样很难挣到钱。

谈及未来，小宝打算养两个孩子，一儿一女，要是条件好了，再买部20万元左右的轿车，给家人在路途上遮风挡雨，手里存个十万八万块钱，遇事别再找别人借钱就行了。

零露送秋，轻寒迎冬，枫叶晓落，林叶初黄。小宝干活后的闲暇，每每看到淮滨来的车子，总要情不自禁地发出慨叹。在外不易，思念着淮滨的一草一木，偶尔会在深夜无人的角落止不住泣泪涟涟。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已过去，眼前的坎坷只是暂时的。

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