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

淳于长

父亲老了。说实话这不是我意料中的事情。

父亲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睡觉、四下走走，吃饭。打电话回家，则要把声音放的很大他才能听清楚。曾经那么坚实的一个人，一下子无能为力起来。想家其实还是在挂念父亲，挂念他的身体、生活起居。

母亲还在的时候，偶尔会说起父亲以前的事情，离家、求学、右派。那些遥远得仿佛就在眼前的日子，在母亲眼里，似乎又重新来了一次。父亲坐在一旁，不说什么，默默地吸着烟。母亲说多了，父亲会打断母亲，说：说那些干什么。然后起身离开。

我很少回老家，那是个偏远、落后的地方。唯一一次和父亲回去，还是五、六岁的时候，没什么印象，只记得挤了满屋子的人。因为不习惯老家的环境，半夜会哭醒，父亲就背着我在村子里走来晃去，直到我又睡去。大学期间，自己也曾回去过，依然的不习惯。看着父亲成长的地方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感慨。

说来惭愧，和父亲的关系不是很融洽。父亲中年有我，而我生下来好像就是和他做对的。曾经和父亲的关系很紧张，只要一开口，俩人就会起争端。事后又很后悔。母亲这时候会出来说我几句，父亲则坐在一旁，不说话，一个人吸着烟，任烟雾缭绕。其实，在看见父亲沉默的那一刻，我就开始懊悔，想对他说对不起，请求他的原谅，可我终没有。父亲无论在单位还是在社会上，都极其受人尊敬的。惟独我对他这么无理。

对我的事情父亲很少发表看法和意见。很多时候，比如放假过年回家，我对自己说，一定要和父亲坐下来好好谈谈，可见着父亲，话到嘴边，又放弃了。好像有一种东西让我无法去面对父亲。这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。

父亲的酒量和他的医术一样了得，在家我很少陪他喝酒，却常在外面喝得烂醉。父亲很少说什么，等我酒醒的时候，父亲则提醒我注意身体，并告诉我少喝一点。逢年过节，我才陪父亲喝酒，父亲很高兴，会比以前多喝上几杯。有时侯，父亲拿出两个酒杯，给我倒上一杯酒，我总是拒绝。父亲一个人慢慢地喝着，话也渐渐多了起来，说上我几句，我不再顶撞他，可心里依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。
朋友来家，父亲很随和地和他们聊着，并亲自下橱张罗。每次他们都极力邀请父亲坐在一起，父亲总是拒绝，笑着坐在一旁，看我们喧闹着，或者为我们打点好一切，自己离开。

渐渐，和父亲之间不再起争端，可说的话仍不多。有时也想像别的父子那样，无话不谈，可那一天终究没有到来。好在父亲从不和我计较。

母亲生病期间，曾怀疑自己的病情，父亲总是用坚定的口吻告诉母亲没什么，就是一般的病。母亲相信父亲的，跟随了一辈子的人，彼此间，没什么不可相信的了。我不知道母亲是为了安慰父亲还是为了安慰我们。即使在最后的时刻，母亲依然没有流露出半点的疑惑。姐姐说，也许应该告诉母亲结果。我摇了摇头，父亲是对的，母亲也是明白的。

那一段日子，父亲的话骤然少了许多，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，不开灯，坐在母亲常坐的位置上，抽着烟。父亲戒了一段时间的烟又抽了起来。看见我们走进来，父亲灭了烟，找些话题和我们说着，言语间却心事重重。
那年的中秋节，处理完所有的事情，去墓地里看完母亲，我在房间里收拾东西，要坐下午的车离开。父亲走到我的房间，默默地看我收拾着，不说什么。我想安慰父亲，想对他说对不起。但我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父亲不善于表达，好半天才说，以后，你自己好好的过吧，想怎么过就怎么过。父亲的声音很平静，像在宽慰我。在婚姻的问题上，我让他失望了。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父亲和我，而我又伤害了父亲。

我没说什么，背着包离开了家。。。。。。

这些年，父亲在一天天的变老，我开始担心，担心他会像母亲那样突然就这么走了。
欠父母的，这辈子，怕是还不完了。而在父亲有生之年，我想对他说对不起，求得他的原谅和谅解。我知道父亲会原谅我的，只是我如何心安？

琴雪飞

读完满腹心酸 黯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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