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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的一个秋天，
即将迈入60岁大关、两鬓斑白的狼叔佝偻着身子低着头，
卖力地拉着一辆木架车在蒋都的街头走着。
架车上堆满了一箱箱白酒，
白酒的品牌蒋都人都没有听说过，
叫作“城东麦”，
这酒的外箱装帧设计非常地别致和精美，
让人一看上去都觉得价格肯定不菲。
“老狼，你这是从哪儿拉来这么多好酒呀？”
几个街坊们好奇地围了过来。
狼叔停下脚步，放下沉重的车把，
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，
他嘴角泛着白色的泡沫、气急败坏地骂道：
“麻惹法客！老子我辛辛苦苦卖了一辈子苦力，
就只换来了这一车白酒！”
这时围观群众里出现了一位明白人，
双手抱在胸前、悠然地冲狼叔说：
“得啦！你这已经很不错啦！
前天东湾来的那几个老太太才真是可怜哩，
满地打滚号淘大哭的，结果还是啥都没落着，
你这至少还弄回来一架车白酒。”
听明白人这么一说，
围观者们一下子都明白了，
摇头的摇头，叹气的叹气，人群很快散去了。
老狼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
又使劲搓了搓，暗暗用力握住车把，
拉动架车继续一步步往家走去。
狼叔拉着架车经过一个Y字形路口，
路口的正中央树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，
金光闪闪的背景色衬托着八个大字：
“有钱没钱，都找悦久”。
狼叔看着广告牌摇头苦笑了一下，
喃喃地自言自语道：
“悦久悦久，要钱没有，缠了好久，才给点酒！”
狼叔嘴里不停报怨的悦久，
是上世纪90年代成立、21世纪初极速发展、
在滨城乃至豫南地区都赫赫有名的明星级企业
--- 悦久集团！
度娘百科中它的词条是这么写的：
悦久集团涵盖金融、房地产、进出口贸易、
家电、家具、服饰、珠宝、汽车连锁等等业务。
其实这个词条并不完整，
因为它曾经还在帝都拥有过一家酒厂，
出品的白酒品牌叫作“城东麦”，
也就是狼叔辛苦拉着的那个。
悦久集团似乎很喜欢到农村乡下深耕它的金融业务。
很久以前蒋都CBD拥有三家金融企业：
中国农业银行，邮政储蓄银行和农村信用社。
神奇的是，不知在某一年，
农业银行居然入不敷出，悄悄地关门大吉了。
随着悦久集团在蒋都设立了办事网点，
稳固的金融铁三角又被重新搭建了起来。
我曾经去过蒋都的悦久网点大厅，
一进厅门，但见蜿蜒的墙壁上密密麻麻、
贴满了集团掌门人南总和社会各界名流们的合影。
横跨政界、商界、学术界、演艺界，
南总的人脉关系之广令人印象深刻。
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大厅立柱上张贴的一张张金融广告，
上面显示的储蓄理财产品的年化率之高，
足以拳打四大行，脚踢互联网。
罢了罢了，这跟身上没有半毛钱的我毫无关系，
“我看不懂，但我大受震撼。"
事实上这句话是导演李安说的，
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狼叔拉着满载白酒的架车回到家中，
这个所谓的家只是一个低矮狭小的窝棚，
屋里用徒空四壁来形容也毫不夸张。
狼叔将一箱箱酒堆垛在角落里，
坐在床榻上歇了口气，仰头目视前方，
突然张口说道:
“东口！是你在写我的故事吗？”
坐在电脑前的我对着屏幕点了点头。
“呵呵”狼叔吃吃地笑了起来，
“你看你这文章的名字取的，《狼叔传奇》？
我这一辈子哪里敢称得上传奇呦。”
狼叔兄弟姐妹共计五人，他排行老四。
父母亲去世得都很早。
我认识他的时候，
他已经是一个人住在这间矮小的窝棚里了。
他没有娶妻，自然也就没有子嗣，
脾气暴躁的他跟兄嫂姐妹们间没少发生口角冲突，
邻居们也是对他纷纷避之不及。
久而久之，狼叔真的就变得如同一匹孤狼，
走在无垠的旷野中，
凄厉的北风吹过，漫漫的黄沙掠过，
他只有咬着冷冷的牙，报以两声长啸，
~~~好了好了，打住，没人想在这里听歌。
一晃几十年下来，
狼叔估计也就习惯了这一切，
没有文化也不愿意下地种田，
就只能在蒋都几个粮贸商手下当搬运工为生，
我曾经在贴子《蒋都往事》
http://www.huaibin88.cn/forum.php?mod=viewthread&tid=8253594&extra=
中提过的梁传海，也曾是他的雇主。
“东口，你知道我背着一包快100斤重的粮包，
从粮仓背到货车上，一来一回要走将近50米远，
每放上一包粮，东家就会给我一支小竹签子用来计数，
每支竹签子只代表1毛5分钱。”
“我没有文化，脑袋瓜子也时候也不好使。
就这么背粮包，干苦力，一干就是30多年。
你知道我是一个人过日子的，
平日里抽点差烟，喝点赖酒，
其实也没啥要花大钱的地方，
就这么1毛5、1毛5地积攒，
这么多年下来，也留了一笔三万多块的积蓄。”
“前两年悦久在街上开了网点，
有人找上门来跟我说，
攒的钱呀只会越放越不值钱，
不如存悦久那儿，像我这三万块存进去，
光每一年返的利息都有五六千块，
足够我日常抽烟喝酒的了。”
"我刚开始是不信的，
后来问了下身边一道干活的人，
结果他们都快笑死了，
说他们早就每年拿到高利息了，
我却因为不跟身边人交往，后知后觉，
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钱生钱的机会。”
“就这样下了工，
我就赶紧跑到悦久把钱存上了。
真别说人家悦久窗口的服务员态度就是好，
笑呵呵地帮大字不识一个的我填写各种单子，
哪像原来那个农业银行嘛，个个凶巴巴的，
活该他们关门！”
“东口啊！只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，
我图人家利息，人家图我的本金。
前两个月就有人讲悦久的钱越来越不好取了，
我是不信的，你看这滨城上下哪个路口，
哪个醒目的墙体上没有悦久的广告？”
“人家大厅里墙上贴的照片里，
南总认识的大领导、大老板们，
哪一个不是有翻云覆雨的通天本领？
怎么可能贪图我这小老百姓区区几万块钱嘛。”
“唉！！东口呀！谁能想到，
这悦久到最后捅出来的是十几个亿的大窟窿呀！
十几个亿呐，
那得是座多高的金山银山呐！”
“我去当初存钱的网点闹了几回！
因为我就一个人，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，
所以他们还是挺怕我的，
有几个小领导私下里同我商议说，
钱肯定是没有钱的，
大老板南总已经在帝都被控制住了，
谁也没办法弄到钱，
不过仓库里还存了很多酒，
这酒他们说是很贵的酒，
一箱要一千七八哩，
让我拉走18箱，自己想办法折现就算了。”
狼叔坐在窝棚里，隔着时空与我对望。
他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，
直接拆开了一箱白酒，
提出一支“城东麦”拧开瓶盖，
把酒瓶举高往天一杵：
“东口，你见多识广，
来帮我品鉴一下，这酒好还是不好。”
我冲着屏幕使劲吸了吸鼻子，
不错，这酒闻起来香味浓郁协调，
特别像牛栏山的一款百年陈酿系列，
是典型的北方浓香型白酒。
只不过百年牛栏山只卖800左右一箱，
这“城东麦”要溢价一千出头，
着实有点夸张了。
狼叔摸出一支杯子，给自己满上，
端到嘴边，唧儿一声一饮而尽。
“我想好了，这酒我只开这一箱，
算是苦了一辈子，多少也尝一下好酒吧。
余下的酒我留着，等南总什么时候出来之后，
我要全部退给他，要他给我兑现还钱。”
“人家都喊我老狼、老狼，喊了我一辈子。
就连东口你都叫我狼叔。
可我哪里是条狼？我只是条两脚羊！
没权、没势、没钱、没家人！
活在社会的最底层，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！”
“悦久才是狼，南总他们才是狼！
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！”
狼叔两杯酒下肚，显然开始激动了，
满脸通红，额头两侧青筋凸现。
“狼叔，别喝了，躺下好好睡一觉吧。”
我隔着时空，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劝慰他。
狼叔听话地放下酒杯，掀开被子，
衣服鞋子都没脱直接钻了进去，
很快打起了呼噜，终于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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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8-18 10:15: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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