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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夏季的清晨,
父亲交给我一份小小的手写稿,
又对我仔细叮嘱了一番。
我拿上这些东西一路小跑到学校教师家属院里,
轻轻敲开了张老师的家门,
对一身儒雅风范的张老师说明了来意。
张老师接过手稿仔细看了看,
便示意师娘取出他的文房四宝,
在书桌上铺开一张A3大小的宣纸,
挥毫泼墨,写下了四个大字:
“寻猫启事”。
1997年,豫南大旱。
千波浩淼的方家湖浅可见底。
蒋都北河沿岸被人们挖了一口口的土坑,
等待土坑慢慢浸满水后,
再用水桶一桶桶提回家倒入大缸,
缸里再撒上几块明矾用于沉淀杂质,
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基本的生活用水。
我之前写的一个贴子《一场大旱和一条大鱼》http://www.huaibin88.cn/forum.php?mod=viewthread&tid=8288791&extra=
中提到过因为方家湖放开渔禁,
当时四面八方的摸鱼大军汇聚蒋都,
个个都带着丰盛的渔获喜笑颜开地离开。
只是这害苦了蒋都当地的人民,
豫南人民秉持中原文化的优秀传统:
能偷则偷,绝不空手。
就这样,我家的烂眼猫在某天出门散步后,
再也没有见到它的踪影。
张老师的书法果然深得颜真卿真传,
笔迹浑厚强劲,大气磅礴、点画飞扬。
他一气呵成写完收笔,
一边洗着砚台,一边对我不解地问道:
“你家的猫究竟是什么品种,
波斯猫还是暹罗猫,要么是条英短?
怎么会以200元的天价进行悬赏?”
根据数据显示,
1997年中国农村居民的年均纯收入只有2090元,
200元已经是高于当时一个普通农民的月收入了,
再直观点讲,当年的市场猪肉价格约合5元一斤,
40斤猪肉和一条喵星人,
任谁也不会想着把两者划上等号,
这可不是妥妥的天价嘛。
我家的这只猫,只是条普普通通的乡野土猫,
毛色异常杂乱,浑身集结了黄红白黑各种别扭的颜色组合,
最最难看的是,
它的前脸像是被打翻了的油漆桶迎头泼洒了一样,
可以说凭它一已之力,
就拉低了整个蒋都喵星人的平均颜值。
这只丑极了的猫,还有个更丑的名字:
“烂眼猫”。
叫它烂眼猫真是冤枉它了,烂眼猫并不烂眼,
当初母亲把这个小毛球捧回来,
就那么随便一叫,就懒得再改口了。
当代著名作家王小波曾经写过一篇文章,
叫作《一只特立独行的猪》。
细细研读之后,
我觉得烂眼猫应该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猫。
但我没有王小波的文采,
找不到合适的语文来形容它。
很快长大成年后的烂眼猫,
不再像以前小时候那么黏人,
开始变得始终与主人家保持应有的距离。
农村养狗一般用于看家防院,
养猫的目的更不用说,自然就是捕鼠。
烂眼猫很好地发挥了它的先天特长,
几乎每日一鼠,从不偷懒。
人丑就要多读书,
猫丑就得多捕鼠。
在这点上,至少我不会太在意它那张丑脸,
反而开始对它保持了一定的敬意。
一个黑漆漆的深夜,万籁俱静。
突然堂屋里突然传来了烂眼猫嘶嘶的叫声,
被吵醒的父亲留了个心眼,
他下了床抓过一根木棍,
悄悄打开通往堂屋的门,
打开手电筒一看,
浑身炸毛的烂眼猫朝天竖起膨胀得如同鸡毛掸子一样的尾巴,
左右横跳,同一条长长的花蛇对峙。
第二天早上,
父亲专门安排我去中街的鱼行买回一袋小鱼,
油煎一下拌在米饭里,对它论功行赏。
吃完饕餮大餐,父亲把它抱在怀里,
一边抚摸着猫头,一边说:
“烂眼猫,从此你的捕鼠大将名头之外,
再新增一个更响亮的称号:护国元帅!”
“呼噜呼噜,呼噜呼噜”
捕鼠大将、护国元帅烂眼猫对此表示同意和赞赏。
我家往东不远有座鱼塘,
为了防止有人偷鱼
~~~没错。那时的蒋都人啥都偷~~~
塘主修建了一座小屋用来看鱼,
屋前拴了一条体型骇人、凶神恶煞的混血黑背。
有段时间,鱼塘主人没有按时前来投喂,
黑背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。
由于主人违反了按时发饷的劳动协议,
力大无穷的黑背轻松地挣断铁链,
溜到村庄里自行觅食。
一时间,整个村里鸡飞狗跳,一片乌烟瘴气。
几只小土狗吓得匍匐在地上哇哇大哭,
几条可怜的猫个个狼狈地飞窜到树上声声哀嚎。
混血黑背慢悠悠地在村子里闲逛,
看着眼前的场景,哼地一声:
不是我针对谁,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!
很快它就走进我家院子,
闲庭散步一般四处嗅来嗅去。
我在厨房烧着火,
护国元帅躺在灶门前的柴禾堆里正闭目养神。
“喂,这是谁家的狗!”
忌惮黑背的体型,我也不敢直接到院子里去,
站在厨房门口大喊了一声。
令我至今难忘、极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:
护国元帅嗖地一下爬将起来,
利箭一般飞进院子里,撒开猫爪就往黑背身上扑了过去!
不止我看呆了,黑背也看呆了。
“我原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了,
没想到有人比他还要勇猛。
这是谁的部将?”
黑背还没有来得及从我这儿得到答案,
便慌不择路,夺门而逃,
电光火石一瞬间利箭也紧随其后,
杀将出去。
我家院子门前有处洼地,
日常用来倒生活垃圾的。
黑背一步踏空,狗失前蹄,
像阿信一样不停翻滚,
垃圾被他庞大的身体卷动,漫天飞扬。
烂眼猫逮住机会,
窜上去用尖锐的利爪狠狠地挠在黑背的后腿上。
“咿噢咿噢”
混血黑背发出凄厉的惨叫,
夹着尾巴落荒而逃。
我赶紧叫住准备穷追不舍的烂眼猫。
它瞟了我一眼,我也瞟了它一眼,
心想我家养的这条毫不起眼的丑猫,
究竟是何方神圣。
“张老师,你觉得我家这条猫200元的悬赏还高吗?”
“不高不高,太超值了。”
张老师扶了扶眼镜爽朗地大笑起来。
把写好的寻猫启事递给我,
“快拿去张贴吧,希望你早点把它找回来。”
捕鼠大将、护国元帅、驱狗第一人
烂眼猫终究还是没有找得回来,
从此以后,我家就再也没有养过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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