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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腊月26晚上9时许,
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。
武汉市江岸区距离长江边不远的一处工地上的活动房里,
刘婶一家都紧张不安地坐在电视机前,
央视13频道正播放着《新闻1+1》。
一个精神矍铄但眉头紧锁的科学家正在接受采访,
当科学家对着主持人,
语气沉重地说道“肯定存在人传人”时,
刘婶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拉开了房门,
门外是一片泥泞空旷的工地,
工地上停着一辆鹅黄色的吊车,
吊车附近耸立着一支支高大的打桩机。
“刘婶!赶紧收拾收拾,我们连夜就出发回老家!”
“可是我昨天刚通知几个大师傅明天来领工钱。”
“别管这些了!我要跟其他老乡都说一下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
刘婶挂掉电话,有点失神落魄地回到房间。
一家人眼睛齐刷刷地都盯着她,
半晌,她把手机揣进兜里,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。
"进强,给你姐小玉打个电话,
她反正住得也不远,就让她现在带好行李打个车来这边,
我们今晚就出发回河南。”
"不是原来说好今年不回去过年了吗?”
"赶快,别废话了!打完电话就把车发着,
其他的人开始收拾一下,我们等人到齐了就走!”
进强跟他姐姐小玉打完电话,
抓起钥匙来到活动房后边,
屋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X5越野车,
车身上溅满了灰白点点的泥浆。
很快身着一袭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小玉拖着行李箱就到了,
她嘻嘻哈哈地上前捶了一下进强,
"干嘛,大半夜的催得这么急,
不是原来说好今年不回家了嘛。
你不知道我前两天去百步亭参加了传说中的万家宴,
那个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!
还是感觉武汉这边过年更有味道一些。”
刘婶拉下房间里的电源总闸,锁上房门,
一家人都已经坐在车里。
寒冬腊月的长江边上,
刺骨的冷风一阵接着一阵吹来,
刘婶不禁紧了紧脖上的围巾上了车,
进强点亮屏幕,进入 iDrive系统,
“请导航至河南滨城蒋都新安村!”
车轮缓缓起步,带着一家人离开了黑漆漆一片无比安静的桩基工地,
上了江北快速路,很快便汇入滚滚车流中,
一路向北疾驰而去。
蒋都历史上一直隶属于鹅城管辖,
为了更有效地纾解淮河汛期洪水,
1952年8月经国务院批准正式设立了滨城,
从此蒋都人民告别了往流和杨集,
与乌龙集一道联手开始打造滨城的新天地。
在鹅城的东北方向,
淮河、史灌河、泉河三河交汇,
形成一个尖角形的河湾,故此取名为三河尖。
三河尖地势低尘且河沟众多,历史上水患频发。
至今蒋都老一辈人有时候还会半夜惊醒,
把睡在旁边的孩子一把拽起,
指着床单痛批孩子在上面画三河尖地图。
1991年淮河流域大洪水,三河尖受灾犹为严重,
专家们仔细评估认定,
此处部份地段已不再适合人们继续居住和发展,
于是1992年12月,
三河尖乡黄营村整体搬迁到蒋都南部地区,
取新地安家之意,名为新安村。
腊月27凌晨三点,
进强驾驶着车下了高速进入了蒋都地界,
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刘婶缓缓放下车窗,
不同于武汉大都市会有灯光污染,
蒋城小镇的冬日夜空,万籁俱静,满天星斗。
车子越过古城墙边儿的陡坡,
向东行至蒋城大道的尽头,
车头右转经过静静的南堰河,
三分钟后就稳稳停在了新安村里。
刘婶十分惊讶地发现,
在这个时间点上,
整个新安村并没有她预想的是一片寂静,
反而村口路边上车灯点点,人影闪动。
她下了车,等眼睛慢慢适应了车外的光线,
开始好奇地往人群处走去。
村口停满了各种颜色的宝马车,
没错!新安村是蒋都远近闻名的宝马村!
新安人最初移民至蒋都后,
他们还是一心想把祖传技艺“三河柳编”传承起来,
很早每家每户都张罗着做起了柳编加工。
彼时蒋都脱离鹅城已经40年了,
哪怕迁来安置的是原来鹅城的老乡,
缺少共同的生活风俗和历史交流,
导致整个90年代 ,
新安人与蒋都土著之间并不和谐,
尤其涉及到农业土地耕种和灌溉取水上,
一度关系十分紧张,矛盾频发。
所以当外出打工成为主流时,
新安村的青壮劳力们几乎倾巢尽出,
遍布在全国上下,尽可能地摆脱农业生产。
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加上吃苦耐劳和抱团精神,
新安人迅速地富裕了起来。
其中湖北省会城市~~~大武汉,
就是很多从事桩基工程的新安人发迹的地方。
“老田?老张?你们怎么都回来了!”
刘婶欣喜地发现寒冬腊月半夜三更,
站在村口的这些人居然大多都是在武汉发展的同行。
凌晨时分室外的天气异常寒冷,
大家一边用嘴往手上哈着热气,一边跺着脚取暖。
“刘婶你也回来了呀,
等下村长出来有话要说,现在告诉我们不急着进家门!”
话音未落,村长就走了出来。
“从湖北武汉回来的吭一声,我看看有谁。”
“有,有!”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应着。
村长捏了捏下巴,继续慢条斯理地说:
“新闻我们都看过了,
虽然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啥事儿,
不过你们这都是从武汉回来的,
要替村里的老老小小们着想一下,
我劝你们各自回家后呀,
这几天就尽量不要出门了。”
腊月27,太阳照常升起,蒋都逢集。
刘婶一家在院子里收拾着杂物,
隔着院门,看见路上满是赶集的行人和车辆。
“老妈!”进强拎起桌上的车钥匙,
“我也去趟蒋都买点年货回来。”
“夜里村长发话了,让我们先不要乱逛,
再说,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回来过年,
过两天要是没啥事,在镇上饭店里订一桌年夜饭,
不然初二就回武汉好了,买啥年货嘛。”
腊月29。冬日的天空一片阴霾,
猪年蒋都的最后一个逢集。
刘婶拿着手机看着新闻瞬间感觉到浑身冰冷。
武汉市官方发布消息:从当天10时起,
全市公共交通暂停运营,机场、火车离汉通道关闭。
“进强!进强!”她大声朝屋里喊着儿子,
“快开车,快去集上多备点年货,尤其是吃的!”
憋了几天的进强愉快地拉开车门,
冲着小玉喊了一声:“姐!一道赶腊月集去!”
小玉颤危危地握着手机从屋子里走出来,
哭丧着脸说:“百步亭,万家宴~~~我去过。”
正月初二的上午,
经过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,
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。
新安村通往蒋都的大路小路,
悉数都被挖土机挖出深深的壕沟,
挖掘出来的泥土高高堆在沟边上,
形成一道道绝壁屏障。
刘婶完全坐不住了,
村口的小百货早已被人抢购一空,
那天听小玉说去过百步亭,
她还是叫停了进强的赶集计划,
万一出了什么事,
这一辈子全家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。
”小玉,进强,你们在家里呆着,
我想办法去街上一趟买点日用品回来。”
刘婶把围巾翻开蒙在头上,
冒着小雪出了门。
前往蒋都的大路都被挖断肯定是走不通了,
不过她有着自己的小算盘。
新安村距离蒋都街道大约只有2公里,
并算不上远。
除了南堰河之外,只有大片大片一望无垠的农田,
地理上毫无遮拦。
南堰河上从东到西,一共有四座桥梁,
最西边的一座桥,年久失修早已彻底倒塌了。
刘婶的计划便是沿着田野一路步行,
经由南堰那座倒塌的桥梁进入蒋都。
被雪水浸润的田野里,
泥土十分松软粘脚,
刘婶一脚深一脚浅地费力步行其间,
不一会儿除了脸被寒风吹的有点刺痛,
浑身开始感觉要冒起汗来。
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,来到倒塌的南堰桥边。
刘婶不由加快了脚步,
只要过了桥,就是蒋都大街了。
”站住!”一声男人的怒喝,
把刘婶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。
她这才发现,
桥头的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置了一顶红色的帐篷。
帐篷外站着几个人,带着红袖章,
个个都一脸威严,用警惕的眼神盯着她。
“几位大哥行行好,
家里人都是年前从外地刚打工回来的,
什么也没准备,现在要上街买点东西,
买完立刻就走。”
刘婶的脸冻得半僵,还是尽力绷起一丝笑容。
“防疫规定你不知道吗?
路都挖断不让走了,你是怎么过来的?
赶紧回去!”
红袖章们显然并不想听她解释。
“年前想着不给村里添麻烦,
可是现在家里实在是啥都没有了,
眼下这不是大年初二了。。。”
刘婶感觉自己委屈地都快要哭出来了。
一个红袖章忽然举手指着她:
“你再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那句话!”
“眼下这不是大年初二。。。”
1992年从鹅城三河尖迁移至蒋都至今,
这些移民过来已近30年了,
但很多人始终乡音难改。
鹅城话里“二”字的发音听起来非常像“爱”,
这在蒋都是最容易区分本地人和移民的地方。
“你是新安村的人!”
红袖章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,既而开始充斥着暴怒。
“新安村好多人都是在武汉干活的,
赶紧滚回去!再向前走一步,信不信我揍你!”
中午的雪下得越来越大,
一望无垠的田野里天地之间一片白茫。
从蒋都折返回头的刘婶,
仿佛就成了这个白色世界里唯一的像素点,
渺小地踽踽独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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