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都那些事儿---夜闯大沟桥

村东口 · 发表于 2022-9-8 15:48: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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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坯制成的小煤炉里，堆叠了三块蜂窝煤，
我数了一下，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孔眼。
每个孔眼都呼呼地向上吐着小火苗，
时而飞溅出流星般瞬间消失的小火星。

头顶灰色旧毡帽的郭大爷倚在炉火边，
他伸手将炉子底部的通风口用塞子堵了一半，
串起的火苗刹那间偃旗息鼓，
炉膛里恢复成一片安静的通红。

“很久以前，我有一次跟别人借了一只骡子，
拉了满满一架车西瓜，去鹅城的胡族铺换稻谷。”
这是一个寒冷深冬的夜晚，
我拎了一袋瓜子跑到邻居郭大爷家取暖唠嗑，
等了半晌，他终于慢悠悠打开了话匣子。

我抓起一把瓜子，捏了一粒塞进嘴里。

“你知道什么是骡子吧。
那可是个大牲口，力气大，干活卖力又踏实，
还不像毛驴子脾气那样倔。”

咔嚓一声响，瓜子仁儿弹在舌头上，
嚼起来酥脆香甜。

“从蒋都到胡族铺，一来一回将近一百多里路，
等我好不容易换完了西瓜，
拉着稻谷往回赶的时候，天都已经全黑了。”

我吐掉瓜子皮，盯着郭大爷的嘴唇，
他的嘴边满是浓密花白的胡须，
说话时胡须会跟着微微颤动。

“那个时候还都是土路，一路上坑坑洼洼的，
尽管我屁股下边垫着厚厚的稻草，
还是感觉浑身被颠得像快要散架一样。
就这样，好不容易走到王店子的时候，
一轮大月亮升在夜空里，
大地被它照的雪白雪白。”

我继续一边嗑着瓜子，一边仔细聆听。

“骡子也累了一整天了，
所以它也走的很慢，我吆喝着它拐弯朝东继续走，
三更半夜的时候终于走到王店和蒋都的分界点
~~~大沟桥。”

郭大爷始终不紧不慢地说着，
不时还探出双手环在火炉两侧，
尽情感受着小煤炉散发的温暖。

“大沟桥附近都没有住家户，荒凉地很，
坟头也比较多，是一个liào地方。”
“liào地方？是什么意思？”
我捏着瓜子的手停在半空，
一脸疑惑地看着郭大爷。

郭大爷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，
在炉火的映照下，红里透着黑。

“liào地方，就是不干净的地方，
就是很邪门，会闹鬼的地方！”
窗外传来了寒冬凛冽的呼呼风声，
我不由挪了挪板凳离炉子更近一些。

“大沟桥，沟也不大，桥也不大... ...”
不待郭大爷说完，我哈哈地抢过话茬子：
“这个我知道！这个我知道！
大明湖，明湖大，大明湖里有荷花，
荷花上面有蛤蟆，一戳一蹦达，哈哈哈哈”

郭大爷并没有被韩复渠的大作逗乐，
继续一脸严肃地盯着烧至通红的煤球，
慢悠悠地继续着他的故事。

“大沟桥，沟和桥都不大，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，
突然间那条该死的骡子死活不愿意上桥，
我先是拿根竹竿子敲它屁股，
它抬起前蹄还是会原地放下去，就是不往前走。
于是我急了，就拿出鞭子狠狠地抽了它几下。”

我埋下头，继续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，
其实开始担心那个夜晚郭大爷的安危了。

“被鞭子抽痛的骡子咴咴地惨叫起来，
它一个尥蹶子差点踢在我身上，
然后拉着架车往前猛地窜了起来。
车轮子撞在桥沿上，一下子把整个方向给甩偏了，
受惊的骡子拖着方向打偏的车子，
结果一下子把车拽过大沟桥，
直接把我连人带车拖翻到路边的豁坎里，
骡子也是趁机挣脱了缰绳，跑得无影无踪。”

“郭大爷，那时您还活着吧？”我满脸关切地问他。
郭大爷楞了一下，随即嗯了一声给出了肯定回答。

“我还好没有撞到头，不过也撞得不轻，
躺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神来。
大沟桥附近又没有人家能帮忙，
趁着大月亮头照地四周很亮堂，
我慢慢爬起来把翻倒的架车扶正，
又把洒落在地上的稻包全部放回去。”

“那个时候已经是半夜了，
我能听见跑掉的骡子在附近发出咴咴的叫声，
但是朦胧的月光下视线还是不很清楚，
我朝着咴咴声走了几十步去找它，
还是什么都看不见。”

“慢慢地，我看到这片野地里很快刮起了一层白雾，
白雾起地很快，本来靠着月光，
我看能看清脚下，但是这雾一来，
四周全部变成白茫茫一片。
雾里面骡子继续在咴咴地叫着，
听起来离我最多十米远，
我循声走过去，却发现它好像瞬间移到其他地方去了，
继续冲我不停叫唤着。”

我把手上余下的瓜子悄悄放回袋子里，
一时连大气儿都不敢出。
郭大爷这会儿闭上了双眼，
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回忆深处。

“我知道，我肯定遇到脏东西了！”
他突然圆睁双眼，提高了嗓门，把我吓得一哆嗦。
“我兜兜转转了半天，不知是累的还是有点害怕，
出了一身冷汗热汗，但始终找不到骡子！
每次我感觉自己朝一个方向走了很远，
装满稻包的架车却会始终出现在我眼前，
我想，这次应该我是走不出去了。”

“那时我年轻嘛，也比较胆大一些，
既然遇到了鬼打墙，它不想我出去我也是没有办法，
千不该万不怨，三更半夜走到大沟桥这个liào地方！
于是我索性不走了，直接坐在地上，
好像正好就有个土坡在身后，就直接靠躺着，
嘴里朝不同方向用力呸了几口唾沫。”

“吐唾沫？”我感觉我的瞳孔张得很大。
“嗯呐。唾沫是能辟邪的，
不过你要是随地吐痰肯定是不对的！”
郭大爷微微抖动着他的胡须，故事继续着，
“我呸了几口唾沫，感觉心里安顿不少，
再加上又累又困的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”

我揪着一颗紧张无比的心，满是痛惜地想：
郭大爷呀郭大爷！你可真够心大的呀！！

“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，天已经亮了，
白雾也消散不见了，
那只骡子就在身旁树林子里悠闲吃着草。
我爬起来转过头一看，乖乖吆，
居然靠着一座老坟包睡了一夜！”

我心情复杂地收起瓜子袋，
立起身子准备跟郭大爷告辞，
眼下已经是深夜了，
隔着窗户能听见室外的风声越刮越大。

我绕着煤火炉子转了一圈，
声音颤抖指着他家的墙壁说：
“郭，郭大爷！
你家的房门怎么找不到了... ...”